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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章 相公走了甚时再回来3（第2页）

弹完《平沙落雁》，她又用弋阳腔唱了一段《红梅记》中的曲辞，便把琴放回原处，向他深深吁了一口气，道：“奴家的全部艺技都使出来了，公子不会见笑吧？”“姑娘的琴技和唱工妙极了，我还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么美妙的声音呢！这箜篌古琴，近世几成绝响，会弹的已经不多；这样高超的弹技更是绝无仅有了！”

她听了冒裹的话，舒展了一下腰肢：“公子过奖了……

如果公子不忘记奴家的这片心意，接心就算满足了。”

烛台上的腊烛快要燃尽了，窗外送来沙沙的风雨声，楼下已经熄了灯。周围很静，偶尔有隐约的山寺钟声断续地夹在风雨声中飘来，象阵陈催眠的乐曲。

她斜倚在椅背上，默默无言，眼睛望着他把一杯酒喝干，又举起一杯……她也不知为什么，突然近前把他手中的杯夺下来：“公子，已四鼓天了，你该回去了。”

“我哪里也不去……”他这样固执地嘟哝着，“这里好，我哪里也不去。

圆圆……”她听他这样说，觉得欣慰而又惶惑，说不出是高兴还是害怕。

她凑到他的跟前，摁着他的肩膀，恳求着：“公子，这不好。我一直是卖歌卖舞，却不曾留客。

他大概真的醉了，他有点想呕，很难受的样子。他站起来道：“圆圆，那么，我走，我走……”刚走出了两步，便踉跄着要倒，她吓得赶快过去把他扶住。

他站住了，睁开迷迷糊糊的眼睛，对着她的脸。这时，他眼里忽然射出一束火一般的欲光，圆圆刚“啊”了一声，便被两只有力的手紧紧抱住，托了起来，象一缕柔软的梦魂，飘进了那垂着绣帘的套间闺室……

那时她觉得，命运之舟已驶进一个恬谧的港湾，同时好象有一股温馨甜蜜而有力的激流，渐渐渗进了心田，使她感到一种窒息般饱和的紧张。

她明白了，自己正在失去一件最宝贵的东西，但又觉得自己已经获得了一种最重要、最需要的东西，即自己身体和精神的寄托所在。

于是，她紧紧把眼闭了，任凭心里升起一片朝霞。在勃郁的朝霞里，有一根高大而明亮的桅杆，自己安然倚在桅杆上，生怕失去这获得的一切，不敢把眼睁开，双手紧紧搂住那心中的“船桅”……

“相公走了，甚时再回来？”

“八月中秋，还是月圆的日子，我准回来。”

为急着去湖广省亲，天明后他走了。

离了这闺室，离了这浣花楼，匆匆地走了！好久好久，她还以为他仍在这闺房里;那饮酒的姿态，那说话的声音，那醉人的气息……但一闪又空了，她才知道他真地走了。

从那天起，她便病了。一半真病，一半假病。把自己关在这间闺房里，什么客人也不见。

就这样，冒裹的影子在她心间一幕一幕地流动着，直到梳妆完了，她才象从梦里醒来一般。一看，太阳已经很高了！

“咚咚……”琐琐的脚步声带着几分试探，从楼下渐渐逼了上来。她心头一跳：莫不是冒公子来了？

她心急而又胆怯地向楼梯口望去。

圆圆惊慌地向楼下一看，却是绿蝶慢蹭蹭地走上楼来。

圆圆喘出一口气：“死蝶儿，你吓死我了！”

绿蝶嘻嘻笑着：“怕什么，我又不是贼！”绿蝶说着，两眼望着几上那封书信，调皮地说：“怕不怕我看？”

“你看，你看！”圆圆把书信推到绿蝶面前：“什么好宝贝，拿去看个够儿！”

绿蝶却又不看了。笑问道：“姐夫到底哪天回来？”

圆圆眉头一皱：“这信里写着，就是今日。要我到虎疁去迎他，这可怎么来得及呢！”

“啊！就是今日？”绿蝶急得喊起来：“那就该快走呀！”

“还没有与妈妈说声儿，若是咱两人都走了，光妈妈自己在家，我怕黄府再来人闹……”

这有什么要紧，我把姐姐送下就回来，误不了事的。

正说着，陈妈上楼来了。她在楼下听绿蝶说冒公子来了书信，正要来问问冒公子的消息。

她一听说冒裹要圆圆今日就去虎疁相会，心想这一定是上次两人约好了的。现时虎膠桂花正开，可正是相约游览的好时候！看来这冒公子是一心喜欢圆圆，不会负她的了。陈妈想到这里，高兴地催着圆圆快走：“只要冒公子来了就好了，这回让他快给你脱了乐籍，也象顾媚那样，离开这青楼，也好早些遂了你的心愿。”

圆圆听了陈妈妈的话，很是感激，忙问：“妈妈，我和绿蝶一起去吗？”

“一起去！只要有冒公子保护你，我一个老妈子怕什么！”

圆圆梳妆完备，绿蝶拉了圆圆下楼就走。陈妈送她们到河岸上，绿蝶上了船又跳下来，急急忙忙跑回楼去，一霎时拿着一把剑跑了出来。陈妈道：“何必带这个？你就是爱挂心事！”

绿蝶嘻嘻笑着，跳上船去，摇起船桨，直向虎疁方向去了。

这虎疁又名浒墅关，在苏州府城的西北，靠近运河岸边，顺运河乘船一直前去你到她们快到虎疁时，天已渐渐黑下来了。

运河远处，偶尔有几点渔火闪闪烁烁，和天上的星星连在一起，显出几分寒怯。

绿蝶划着船桨，四下里一望，整个运河象睡了一般，四周什么也看不清。唯见一轮圆月在天上孤零零地浮着，泛着一层淡淡的银光。带着潮气的风吹到身上，使人觉得寒瑟瑟的。

浒墅关在运河的左边，灰船上望过去，在一个略微凸起的土岗上，几株葱葱郁郁的岩桂，夜色将那横斜的枝影染成一团淡黑色，只闻得有暗香扑鼻。圆圆低声道：“到了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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