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几天后曾卓刚想返回元平省,下属来报,说探听到过几天皇上要带着一干妃嫔出行,其中也包括宋才人,他们要去西域参加重要的国事活动,与邻邦商议签订和平协议。
曾卓听到这个消息,估算此行时间不会短,来回少说也得半年。他的内心就好像受了伤,一阵疼痛。他让探子再探再报,当后半夜探子回来说后天上午宋才人会去外国教士区上课,他稍微缓了一口气,在宋才人离开元大都之前,他还可以和她见上一面。
后天凌晨五点,曾卓就爬起来,只身马不停蹄地赶往外国教士区。天还没亮,那远方的寂寂的漆黑的路途在不断延伸,穿过一条条马路,绕过一片片房舍。马车终于停下来,把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甩在一片无人的空地上。
曾卓迈过一座精巧实用的小桥,桥边的小石虎排成两溜,足有二十多个,青灰色的地砖铺在桥面上,汉白玉的扶栏在苍茫的暮色中细腻圆润,如女人的肌骨。“这里有我的女人,得之,我幸,不得,我命。”曾卓念叨着,穿过石桥,进得教士区的西门,看门人在这一刻歇息着,没有挡他的道。
曾卓阔步走在院内笔直的林荫道上,草地、树丛和庙宇都是空荡荡的,笼罩在黑白分明的影子中。他走进院子中间西式学堂的主教学楼,在一个教室里的硬绑绑的木制椅子上坐下来。他疲惫地想道:“上天啊,给我一次机会吧,让我天能奇迹般地见到宋才人,我的生命一定要在明天变得不同。”他渐渐困了,倒在桌上睡去。
“醒醒。”一个清洁女工推搡着曾卓。
曾卓睁开睲忪的睡眼,发觉天已大亮,一个穿粗布大褂的老女人正看着他,鼻子里哼着粗粗的喘息声。他连忙说声对不起走出了教室。外面的阳光已经有些灼人,粘稠的湿热空气立刻团团包裹住了他。他开始感到肚子在咕咕地叫,全身乏力。但他坚持着,在学校附近一圈圈地踱步,眼睛左右张望着,一双大手紧张地相互揉搓。
七点多钟,学生和老师三三两两地走过来。曾卓感到心里稍微踏实些,身上好象也有了气力。
曾卓就一直站在路边,约摸到了八点钟,他看到一顶轿子停在不远处的操场边上,轿子上走下来一个女子,正是宋紫薇。她的发髻高高盘在头上,穿着一身有蕾丝花边的淡黄色的衣裙,浑身洋溢着一种与众不同的温润和妩媚。曾卓立刻迎了上去,在和她的目光相对的一刹那,他象被电击了一样,强烈地感受到了她的惊艳的美,他的心中仿佛升腾起想让自己的身体破碎的感觉,一种渴望被融化的感觉。他瞪大了眼睛,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她的目光,她的美丽的面庞上的纯美无瑕的眼睛里的清清亮亮的眸子,像会说话的晶灵,像溢动着芳香的美瀑,通体是健康的,娥娜的。
宋才人也认出了曾卓,她迟疑了片刻,接着抿嘴笑了:“怎么是你,你怎么会在这儿?”
“我也来上学了。”
“真的?”宋才人的明眸闪过一丝淡蓝色的光泽,那种信以为真的表情让曾卓感到得意,也倏然感动。“她就是这么可爱。”他想道。
“骗你的,我听说你过两天要去西域,过来看你。”曾卓说。
“哦。”宋才人好象有些失望,她接着问:“你,你没有别的事?”
“没有,就是来看看你。”
宋才人的脸立刻红了,红晕在她那白晰的俊俏的面容上如河面上游曳的浮萍,显得那么多情而娇羞,让曾卓深深地陶醉了。
“你,你吃过饭了吗?”
“我吃过了。”曾卓不想为难她,毫不犹豫地说。
“我今天是到学校里来拿几本书。”
“老天,我的运气真好。”
“你等我一下,我马上回来。”宋才人略表歉意的目光也是那么富有深情,曾卓看着她快捷地迈上台阶,走进教学楼,起伏的曲线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的完美的形象。
这一刻,曾卓的胸中充满了幸福感,他们好像真有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默契。
他们沿着操场一边交谈,一边向前走去。校园夹在教士区内两个风景区的中间,一面是水光潋滟的昆湖,一面是开满红叶的小南山。
他们走过瓦灰色路面的学云道,来到杨柳依依的昆湖前,望着两个人的身影倒映在湖中,宋才人的脸上又浮现出一片红晕。东边围墙下的青石路边,小溪流水潺潺,让炽热的阳光多少有了一丝凉爽。他们交谈的声音是那么轻柔,好像两个人约定似的,都想让这一刻的时间多一份安祥,都想让这一刻的话语多一份遐思。
当他们走到校园西侧的被修剪得非常平整的草坪前的时候,宋才人低声说道:“再有两天,我就去西域了。”
“是吗,这么匆忙?一来一回还不得半年时间吧?”曾卓问。
宋才人点点头:“好吧,我给你写信。”
“中间我会去看你。”曾卓目光坚定地说。
他们站立在树荫下,默默地看着日头更加强烈的天空下的教学楼的屋檐。
宋紫薇说:“我有时会说不清楚地难过一阵子。有时看着外面下雨,听着风声,看着父亲渐渐苍老,看着哥哥总在外省飘泊,我就会难受。”
“这就是我们的现实。你得接受,要坦然接受。”
“我当然会接受。但是我有时在想,人活着为了什么?”宋才人抬起头,看着曾卓。
“为了做一些事情。”
“也许就是为了生存。难道仅仅是生存吗?”宋才人的声音好象游离在半空中。
曾卓说:“有些事情你必须做,有些事情你要发自内心地去做,人活着就是为了做这样的事情。”
“还有呢?”宋才人侧头看着树上的枝桠,她的耳畔的发梢在阳光下晔晔生辉。
“还有,还有就是你要直接穿过内核,抓住生活的本质。”曾卓说。
宋紫薇猛地面向曾卓看他,她的眼睛倏地一亮,秀发在额前飘摆着,她用异常专注的眼神看着他,妩媚中多了一点深邃的涵义。
曾卓把宋才人送上轿子。他看着宋才人优雅地躬身坐进轿里,蕾丝花边细细地箍住她的肌肤,淡黄色的衣裙象漫卷的云彩一样飘进轿子里就倏而不见,让他找不到了,他不禁感到了深深的失落。他看见宋才人梳理了一下发髻,雪白的脖颈令人心动,当她最后用柔柔的目光向他道别时,他说道:“我会找你的。”
轿子帘布徐徐地关上,心碎的感觉又一次涌上曾卓的心头。他挥动着手臂,目送轿子出了大门消失得无影无踪,终于感受到心里的痛苦咆哮而出,泪水盈满了眼眶,浸透了衣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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