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媳妇们赶紧收拾桌子,在里间拼了三张大桌,并摆上了新鲜水果。贾母说:“大家不要客气,听我给你们安排座位。”然后,她让薛姨妈和李婶坐在正面上首,自己面向西坐下,叫宝琴、黛玉、湘云三个人紧挨着自己左右分坐。她对宝玉说:“你挨着你太太。”这样一来,宝玉就被邢夫人和王夫人夹在中间。宝钗和其他姐妹坐在西侧,接着是娄氏带着贾菌,尤氏和李纨夹着贾兰,最后面下首是贾蓉的妻子。贾母说:“珍哥儿,带你的兄弟们去吧,我也要睡了。”
贾珍连忙答应,大家一起进来。贾母说:“你们快去吧,不用进来了。她们刚坐好,又要站起来。你快去休息吧,明天还有大事要做呢。”贾珍赶紧答应,笑着说:“让蓉儿留下来给大家倒酒吧。”贾母笑着说:“差点忘了他。”贾珍应了一声“是”,就转过身带着贾琏他们出去。
贾珍和贾琏当然高兴了,他们派人分别送贾琮和贾璜回家,然后两个人就一起去寻欢作乐了。
这个时候,贾母笑着说:“我刚在想,虽然大家都在玩得开心,居然没有成双成对的,就把蓉儿这对儿给忘了。现在好了,蓉儿和你媳妇坐在一起,也算是团圆了。”这时,一个媳妇进来说开始演戏了,贾母笑着说:“我们正聊得起劲呢,又吵起来了。而且孩子们熬夜怪冷的,这样吧,先让他们也休息休息。去把我们的女孩子叫来,在这个舞台上唱两段给他们也听听。”
媳妇听后,答应了出来,一边派人去大观园叫人,一边到大门外通知小厮们准备伺候。小厮们赶紧跑到戏班子的房间里,把所有大人都带出去,只留下小孩子在里头。
这时,梨香院的老师带着文官等一共十二个人,从走廊的侧门走出来。婆子们抱着几个软包,因为来不及搬箱子,就打包了几出贾母可能喜欢听的戏服。婆子们领着文官等人进去见了贾母,只垂手站在那里。贾母笑着说:“大正月里,你们师父也不放你们出来玩玩。你们准备唱什么?刚才那八出《八义》太闹腾,咱们换个清淡点的吧。你看,薛姨太太和李亲家太太家里也都有戏班子,人家不知道看过多少好戏。人家的姑娘们也比我们家的姑娘见识过更多好戏好曲。现在这些小演员又是出自知名剧团,虽然年纪小,但水平可不低。咱们好歹别让人家看不起,一定要搞个新样儿给大家看看。要不这样,芳官唱一出《寻梦》,只要提琴和管箫伴奏,笙笛就不用了。”
文官笑着说:“对,我们的戏自然入不了姨太太、亲家太太和姑娘们的法眼,最多也就是听听我们咬字是否清晰,再听一下嗓音罢了。”贾母笑着说:“说得对。”李婶和薛姨妈听了,都高兴地笑着说:“真是个灵透的孩子,她也跟着老太太打趣我们呢。”贾母笑道:“我们这只是自娱自乐,又不出去做买卖,所以可能不太时髦。”接着又吩咐:“叫葵官唱一出《惠明下书》,也不用化妆。你们只唱这两出戏,让客人们听个新鲜罢了。如果你们偷懒唱的不好,我可不答应。”
文官等人听后,连忙出来打扮好,上台开始表演。先演《寻梦》,后演《下书》。观众们都静静的观看,全场鸦雀无闻。薛姨妈笑着说:“果然不一般。我看过不下几百班的戏,从没见过用箫管伴奏的。”贾母说:“也有用箫的,比如方才《西楼·楚江情》那一段,就常有小生吹箫伴奏。这样大型表演确实不多,这主要看主人讲究不讲究。这有什么特别的?”她指着湘云说:“我像她这么大的时侯,她爷爷家有一个小戏班子,偏偏有个弹琴凑进来,比如演《西厢记》的《听琴》、《玉簪记》的《琴挑》、《续琵琶》的《胡笳十八拍》,那才叫真实动人,比现在这个怎么样呢?”大家都说:“这个更好。”于是,贾母叫来一个媳妇,吩咐文官等人吹奏一曲《灯月圆》。媳妇领了命令就下去了。
贾蓉夫妇给大家敬了一圈酒,凤姐看到贾母十分高兴,就提议说:“咱们趁着女先儿在这儿,不如让她们击鼓,咱们传梅,行个‘春喜上眉梢’的令怎么样?”贾母觉得这主意不错,很应景,就让人拿来一面黑漆铜钉花腔令鼓。请女先儿击鼓,桌上拿了一枝红梅。贾母笑着说:“梅花停在谁那里,谁就喝一杯酒,然后说点什么。”凤姐接着说:“我看啊,谁能比得上老祖宗,想要什么就有什么。我们这些不会玩的,玩起来就没意思。不如雅俗共赏些,谁输了谁就讲个笑话。”大家听了,都知道凤姐讲笑话特别在行,肚子里装满了新鲜有趣的故事。凤姐这么一提议,不仅在座的人都很高兴,就连在旁边伺候的大小仆人们也都很兴奋。小丫头们连忙跑出去,招呼自己的姐妹们:“快来听,二奶奶又要讲笑话了!”结果,屋子里很快就挤满了想听笑话的丫头们。
等戏演完了,大家都很开心。贾母命人给表演的文官等人送去了吃的喝的,然后让大家准备开始击鼓传花。那女先儿们都是熟悉的一套流程的,鼓声或紧或慢,或如残漏滴水,或如迸豆之疾,或如惊马乱驰,或如闪电之光忽明忽暗。鼓声响的慢,梅花就传得慢;鼓声响的快,梅花就传得快。恰好到了贾母手里鼓声突然停下。大家呵呵一笑,贾蓉连忙上来倒了一杯酒。大家都笑着说:“老太太先开心,我们才跟着有些喜乐。”贾母笑着说:“这酒还可以,不过笑话就有些难说。”大家都央求道:“老太太的笑话比凤姐儿的还好还多,赏一个吧,我们也乐一乐。”
贾母笑道:“也没什么新鲜好笑的,少不得厚着脸皮说一个吧。”于是她开始讲:“一家子养了十个儿子,娶了十房媳妇。只有第十个媳妇聪明伶俐,嘴巴又甜,公公婆婆最喜欢她,总说其他九个儿媳不孝顺。这九个媳妇委屈,就一起商量说:‘咱们九个心里孝顺,只是不像那小蹄子嘴巧。公公婆婆又老糊涂了,只说她好,这委屈向谁说去?’大媳妇有主意,便说道:‘咱们明天到阎王庙去烧香,和阎王爷说去。问一问他,为什么叫我们托生人,却偏偏只给那小蹄子一张乖嘴,我们却这么笨。’大家听了都说这主意不错。第二天,她们一起去阎王庙烧了香,然后九个人一起躲在供桌下面睡着了。九个魂专门在那里等着阎王爷驾到,左等不来,右等也不到。正着急,只见孙行者驾着筋斗云来了。他看见九个魂便要拿金箍棒打,吓得那九个魂忙跪下央求。孙行者问原故,九个人忙细细的告诉了他。孙行者听了,把脚一跺,叹了一口气道:‘这原故幸亏遇见我了,要是等阎王来了,他也不知道什么原因。’九个人听了,就求说:‘大圣发个慈悲,我们就好了。’孙行者笑道:‘这倒是不难。那天你们十个妯娌托生之时,可巧我到阎王那里去,因为撒了泡尿在地上,你们那小婶子就吃了。你们也要伶俐嘴乖,有的是尿,再撒泡你们吃了就是了。’”故事讲完,大家都笑了起来。
凤姐儿笑着说:“好的,幸亏我们都笨嘴笨腮的,不然也就吃了猴儿尿了。”尤氏娄氏都看着李纨边笑边说:“咱们这里谁是吃过猴儿尿的,别装没事儿人。”薛姨妈笑着说:“笑话儿不在好赖,只要对景就发笑。”说着又击起鼓来。小丫头子们只想听凤姐儿的笑话,便悄悄的和女先儿说好了。她们以咳嗽为号,一会儿工夫传了两遍,再传到了凤姐儿手里时,小丫头子们故意咳嗽,女先儿便停住了。
大家都笑着说:“这回可拿住她了。快喝了酒讲个好的,别太搞笑了,不然笑的肠子疼。”凤姐想了想,笑着说:“有一家人也过正月十五,全家人聚在一起赏灯吃酒,真是热闹极了。有祖婆婆、太婆婆、婆婆,媳妇、孙子媳妇、重孙子媳妇,亲孙子、侄孙子、重孙子、灰孙子、滴滴搭搭的孙子,亲孙女儿、外孙女儿、姨表孙女儿、姑表孙女儿,……嗳哟哟,好不热闹!”他还没说完大家就笑了,都说:“就知道贫嘴,不知道又在编排谁呢。”尤氏笑着说:“你要招我,我可撕你的嘴。”凤姐站起来拍手笑道:“人家费力说,你们不认真听,我就不说了。”贾母笑着说:“你说你说,底下怎么样了?”凤姐想了想,笑着说:“底下就团团的坐了一屋子,吃了一夜酒就散了。”大家看她正言厉色的说完,再没有下文了,都愣在那里,只觉得冰冷无趣。
史湘云大眼不眨的盯着她看了半天。凤姐笑着说:“再说一个正月十五的。有几个人抬着个房子大的炮仗,往城外放去。吸引了成千上万的人跟着去看。有一个急性子的人,等不及了,就悄悄的用香点着了。结果只听见‘噗哧’一声,大家哄然一笑就都散了。然后,抬炮的人就埋怨卖炮的没绑紧,没等放就散了。”湘云问:“难道他本人没听见响?”凤姐说:“这本人原来是个聋子。”大家听了一回想,忍不住失声一起大笑起来。她们又想起刚才那个笑话还没讲完,就问:“前面那个怎么样了?也该讲完啊。”凤姐儿将桌子一拍,说道:“真啰嗦,到了第二天是正月十六,年也过完了,节也过完了,我忙着看人收拾东西还闹不清呢,哪还顾得上底下的事儿。”大家听了,又笑成一片。凤姐笑着说:“已经2点多了,我看老祖宗也累了,咱们也‘聋子放炮仗——散了’吧。”尤氏等人用手绢儿捂着嘴,笑的前仰后合,指着凤姐说:“这东西真能贫嘴。”贾母笑着说:“真真这凤丫头越发贫嘴了。”说着,又吩咐道:“既然她提到了炮仗,咱们也把烟火放了,解解酒吧。”
贾蓉听了,赶紧安排手下在院子里搭好放烟花的架子,准备好了各种烟花。这些烟花都是从各地进贡来的,虽然个头不大,但非常精巧,各种故事种类繁多,里面夹着各种花炮。林黛玉身体虚弱,听到烟花爆炸声有些害怕,贾母就把她搂在怀中。薛姨妈则搂着史湘云。史湘云笑着说:“我不怕。”宝钗等人笑着说:“她专门自己放大的,还怕这个呢?”王夫人把宝玉搂入怀内。凤姐儿笑着说:“看来我们是没人疼的。”尤氏笑着说:“有我呢,我搂着你。也不害臊,你这会儿又会撒娇了?一听见放炮就兴奋,还不好好玩儿?”凤姐儿笑着说:“等散场了,咱们去园子里放,我比小厮们放的还好呢。”
说话间,外面各种不同的烟花放了又放,还有许多满天星、九龙入云、一声雷、飞天十响之类的零碎小爆竹。放完烟花后,让小戏子们表演了一回“莲花落”,又向台上撒了一地的钱,让孩子们上去满台的抢钱玩,真是不亦乐乎。
接着又上来汤,贾母说:“夜长,觉得有些饿了。”凤姐连忙回答:“已经准备了鸭肉粥。”贾母说:“我吃些清淡的吧。”凤姐忙说:“也有红枣粳米粥,是预备下给太太们吃斋的。”贾母笑着说:“不是油腻腻的,就是甜腻腻的。”凤姐又忙说:“还有杏仁茶,可能也甜。”贾母说:“倒是这个还不错。”说完,又命人把没吃完的菜收走,在外面又摆上各种精致的小菜。大家随便吃了点,用茶漱了口,才散了。
十七日一早,先到宁府祠堂行礼,关了祠堂的门,把祖宗的画像收了,才回来。这一天是薛姨妈家请客吃饭。十八日是赖大家,十九日是宁府赖升家,二十日是林之孝家,二十一日是单大良家,二十二日是吴新登家。这几家,贾母也有去的,也有不去的。有十分高兴等着人们都走了才回来的,也有开心半天、一会儿就要回来的。凡是亲戚朋友请客,或者来赴宴的,贾母都怕约束,所以一概不见。通常由邢夫人、王夫人和凤姐三个人料理。就连宝玉也只去了王子腾家,其他邀请都以陪伴贾母为由推辞了。因此,只有家里的下人来请,贾母才觉得自在,高兴去逛逛。
说完这些闲话,元宵节已过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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