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韩覃反手拽住唐牧的衣袖,忍不住问道:“那若皇上因为挂念庄嫔而不肯临幸别的女子,又无后嗣身体又不好,二爷您会怎么样?您会把他怎么样?”
唐牧道:“无论如何,他都得有个后嗣。”这也正是他送韩清入宫的意图。
“若他有了后嗣,您要学陈启宇吗?”韩覃紧跟着问道:“辅幼帝成年,在幼帝还小的时候推行新政?实现您的理想抱负?”
唐牧略俯首,仍是轻簇着浓眉,望着韩覃的眼中颇有些审读的意味。他轻哼了一声,微微侧了侧身影,让她能坦露在光影中。或者单纯只是开玩笑,他道:“我犯了一个错误,就是不该让你入宫。所有的人都在勾心斗角,争权谋势,我的小娇娇很该再单纯一点,你要知道无论朝局如何,无论江山是稳是乱,我必会护你此生安稳。至于李昊,你很不该去可怜他,天地生他为君王,不是让人来可怜的。他若还当得起个男人,就该自己尝试着从打击中站起来,而不是一味沉沦于过去,如头困兽一般不停舔自己陈旧的伤口。
只要他肯站起来,我非但不会弃他,还愿意忠诚于他,可若他始终如此,那怕他不临幸任何一个妃嫔,我也得让他有个后嗣!”
确实就如今的朝局来说,唐牧几乎能掌握全局,而李昊不过一个深宫中的皇帝,经过上一回的叛乱,连宫门都不敢出,身边更是连个信任的内侍都没有,孤家寡人这个词用来形容他,确实是再合适不过。唐牧如今的行径与语气,俨然已是专权首辅的模样了。韩覃犹还在猜什么叫不临幸任何嫔妃而有后嗣,他却已经撩帘出门,走了。
未几,春心端了盏药进来,笑嘻嘻说道:“方才二爷吩咐的,叫奴婢必得盯着二夫人把药吃完。”
韩覃入宫一天躲过了药盏,今天一天没吃,此时闻到那一股黄莲味道已是满心生厌,她忆起李昊叫人强压着灌药的痛苦,心情越发不好,一把闷了被子道:“春心,今儿这药我是真不吃了,你快出去寻处花根倒了去,我听闻药汤浇花极肥,把咱们的花儿都补一补。”
她捂被闷了片刻,再伸出头来,春心却仍还端着那药碗儿在床边憨笑。韩覃再忆及自己头一回入宫时,跟在李昊身后端药碗儿那小内侍可怜巴巴的样子,心里没由来又是一阵酸意,遂接过来一口饮尽,随即扔了药碗。
春心捧着盘子道:“二夫人怎么不吃颗梅子过过苦气?”
韩覃摇头道:“不用,我不觉得苦。”她心里却是一声冷哼:好好一个人,再这样吃药吃下去,只怕真要吃出病来。
如今眼看过年,天黑的越来越早,韩覃与唐世宣下午吃了些茶点,此时再无心吃饭,待春心送了汤婆子进来捂到脚下,便关上门一个人沉沉睡去。等一觉醒来,天还尽黑,遥遥有更声,听得是敲了三下。韩覃知是自己睡太早的原因,此时一觉醒来过了困意,却也不过半夜,她裹紧了被子正准备再睡一觉,便听门上春心轻唤道:“夫人,您可醒了?”
韩覃回道:“我醒着,何事?”
春心又道:“咱们院门上来了个人,说是从怡园那边来的,找您有急事,奴婢可要开门放她进来?”
韩覃一听是怡园来的,心自然也惊得一跳,连忙起身披上衣服,开了门唤道:“可是淳嫂?快叫她进来。”
来人披着一件棉斗篷,待她脱了帷帽,韩覃才认得出那是一年前还曾伺候过自己的坠儿。她记得坠儿与珠儿两个都被淳嫂送到淮南去了,此时便犹疑着问道:“你竟从淮南回来了?”
坠儿叉手深福了一福道:“前阵子,因为怡园人不够用,淳嫂又将我与珠儿两个拨调了回来,在那府中伺候韩清姑娘。只是今夜却不是韩清姑娘的事,而是二爷,他受伤了!”
这坠儿连韩清在怡园的事情都知道,再又说唐牧受伤了。韩覃虽一应管着怡园的用度,却究竟几个月未曾回过怡园,此时自然信了八分,起身问道:“二爷他在那里受的伤?伤的可险?为何会叫你来?”
坠儿怀中拿出条黄绿赤紫相织的环金坠玉腰带来,那是一品大员们朝服所用的腰带,唐牧有几条换用,韩覃自然熟悉不过。她是亲眼看着他昨天系着这样一条玉带走的,再看那腰带上一条刀痕,沾着血迹,不禁颤了手问道:“可伤的严重?是谁伤的他,是在何处受的伤?”
坠儿道:“具体情况奴婢也不知道,二爷到怡园时已经昏迷了,淳嫂太忙,便差了奴婢过来请二夫人过去。”
韩覃自己拣了件厚棉褙子穿上,也顾不得披裘衣,挑了两只厚墩墩的棉鞋便跟着坠儿出了门。西边角门外一辆马车等着,她远瞧着驾车的人似是熊贯,唤了一声熊叔叔,却不见那人转身,心中忽而起了疑心,转身才要跑,那知身后还有一人直接将她扛起,随即便扔进了马车里。
韩覃此时蓦然明白过来,自己只怕是叫歹人劫了。她见坠儿也跟了上来,一把撕扯住她的衣领,抽了头上那支固发的簪子抵着她的脖子问道:“是谁要劫我?”
坠儿连声道:“表姑娘,实在不是有人劫你,是有人要请你出去一会。你千万莫要叫也莫要喊,外面跟着一群人了,他们若是进来捆你,你才真真要吃亏。”
韩覃不信,撩起帘子一看,便见马车后果真是一群骑兵相簇拥,车从西门出城,是要把她载到城外去了。这车经过特殊加固,又有四匹马的马力,此时跑的极快,若她冒然跳下去,只怕不摔个半死也要摔断了腿。韩覃原来并不惜命,如今才过了几天好日子也爱惜起自己的两条腿与这条命来。她甩了帘子,回头又问坠儿:“究竟是谁要劫我?你在怡园干过,知道唐牧可不是个好欺负的人,如今我是他的夫人,便如他的命一般,若是谁人折侮了我或者杀了我,非但你,只怕劫我的那个人也难逃一死,你可明白?”
坠儿举了双手道:“是阿难少爷,是他要见您!”
韩覃忆起去年这丫头还与珠儿两个要抢着往唐府送书,或许那时候这小丫头就已经开始喜欢唐逸了,若她为唐逸所用,也就难怪能对怡园的事情知道的那么清楚。她叹了口气,松了簪子问道:“他在何处?”
到城门口,马车只略停了片刻,仍是一路飞驰而出。就算锦衣卫被并到大理寺,不再为皇家私有,除了皇宫内城之外,普天下所有的地方,他们只须一方领牌便可畅行无阻。只待锦衣卫的马车与骑兵一出城,即刻便有人飞马下城楼,在后尾随着出了城。
出城约走了一个时辰左右,雪光反照着挂于枝头皎白的月光,运河上闪着波光潾潾,偶有寒鸦哀嚎着扑向河面随即又惊起而一飞冲天。身后是马蹄阵阵,前面官道又宽又直没有尽头。终于马车拐进了一处村镇模样的地方,有围墙遮挡,四野便暗了下来。
如此无声无息又走了约莫一刻钟,马车停于一处大院门前。挑灯掀帘子的正是唐逸身边那跑腿的小厮儿绍光,韩覃不肯叫他相扶,裹紧衣服下了马车问道:“你家主子在那里?”
绍光也略有些不好意思,摸了摸脑袋道:“回二夫人的话,我家少爷就在院子里等您!”
韩覃跟着绍光自角门上进了院子,正院中两侧皆是沿脊两溜厢房,黑鸦鸦静耸着。穿过庭院正房门上有一盏灯,而唐逸就提着那盏灯,站在台阶上。他穿着四爪团龙织金锦的蟒袍,外披一件本黑的长裘衣,风毛衬着清清秀秀的脸颊,颊上一抹笑意,远远伸着手:“韩覃,我等了你一夜!”
韩覃只穿件薄棉衣,呢裙都未着,此时冻的牙都在打颤。她环顾左右再无人,上下牙打着颤问道:“京里乱成那样,你怎会在这里?”
唐逸将那盏灯转手递给韩覃,解了自己身上的裘衣就要披给韩覃。那裘衣带着他身上的热度与香气,熏的韩覃连打了两个喷嚏。她从昨天到今天,并未听唐牧说过怀疑唐逸或者他可能有二心的话,以为唐逸如今还在好好干他的锦衣卫指挥使。但半夜叫唐逸拿怡园的人从热被窝里诓出来,此时已对他起了疑心,所以也不肯接他的裘衣,提着那盏灯转身就要往外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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